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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盛顿近乡夜话


旅游视讯网图文频道2025年10月12日上海讯(编辑/郭亚芳)

这个题目,我们聊了很多次了。是个永远新鲜的话题,每次对我触动都很大、很深。对我们来说,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。

夜深了,我们从普大赶回华盛顿。有人喜欢夜里开车,在夜里道路上一切变得寂静神秘。而车里别有一番温馨;有种自我、特立独行于天下小天地之感。除了收音机里的古典音乐调得低低的,化作似有似无的飘逸音乐背景之外,只有车轮轻刷高速公路的沙沙声。除了收音机和仪表盘上泛出幽幽的蓝光之外,万物和整个大地已经在浓重黑色中无光无色地沉睡。

  北明和美妮娘儿俩,在后座东倒西歪地去见了周公。今天,她们都玩儿累了,疯够了。

  在林先生家的告别晚会上,人们争先恐后地叙旧、回忆、诉说、恳谈,发表着催人泪下的告别絮语。林先生一家的西迁,意味着普林斯顿中国学社的凝聚力,将非常微弱甚至渐渐消亡,似乎预告着这个时段已经渐行渐远了。林先生的家园,这些年来,就是这批海外流浪者的精神家园。

  谁都知道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”,真到了要散的当口,人们还是如旧依依不舍,悲从中来。“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”。普林斯顿的中国人文精神盛宴,就要关板儿了。

  当年,胡适先生在这里停留的那一段时间里,东亚研究所的中国人文话题也着实红火了一段时间。从历史宏观来看,把这一切化作线形图表,和其他图表都一样。隔一段时间,就会出现一个高峰,然后是必然的回落。接着就会走向低谷。在低谷里潜行一段时间,也许那条在时间中缓慢行走的线其实那是在积蓄着动能呢。

  某一天,某一个触媒在某一点上,给这条线造成了一个拐点,也许这是向上的拐点。于是,被人们称之为中国人文文化的这条线又迅速冲往高点。我们就是在十九年前,在这个文化盛宴的欢乐喧嚣声中来到了普林斯顿中国学社。

  如今,自然又到了另一个拐点,自然应该是向下的拐点了。不是人们不再重视我国,相反如今这里更加重视我国。不过,重视的是我国的经济、金融、政治等热门话题,而古老的经典文化或我国民俗文化等等,会在一段时间内不再是显学。也许,和中国文化经典有关系的事物,只有中文语言教育,还在继续红火。因为这个工具非常流行,非常有用。和我现而今的饭碗有关,但和文学毕竟还是两码事。

  前两年宾雁走了,他是这个学社的名誉主席。固然大家自然悲哀了一段时间,那只是为这个人而悲哀。但这并不影响中国学社的继续存在,也并没有丝毫影响到这个精神团队的根基。那时候,人们个个信誓旦旦,老刘虽然走了,那理想精神的火炬,还会在学社同仁手中继续传递下去。

   人们都误以为,谁都无法中止这个理想主义人文精神承传基地的延续。人们太相信精神的力量的永恒性了,谁都没想到一件具体的小事,居然只是由于老林走了这么件小事,就改变的整个故事的走向。就出现了必然的拐点。一旦没有了这个具体的聚会场所,这个古老而悲壮的传说就一定会不了了之了。

  无论是哪个方向的拐点的出现,都是由于一个偶尔事件而引发的。当然,背后当然还有已知的必然。

  老郑继续低声和我聊千百年的老题目,“即使学社不在,文学还在”。我们似乎是在聊一个无法推托的使命或责任,我不知道他当年对谁许下了这个神圣诺言。我想,至少他对北明许过这样的诺言。那也是一个写者爱情宣言的最佳方式。

  而我年轻的时候,对妈妈讲过,自己将来想好好写些东西。妈妈很鼓励我,看我那时写的小诗也大加赞扬。那时,我才十五六岁,有年龄优势。自然有些不可一世。用一个简单的数学推演,照这个速度写下去,随着时间的推移,就自然会有“等身”的作品了。妈妈没有打击我的梦想,她只是清楚地告诉我,你要是真喜欢写就写,至于写的好不好,被人们承认不承认都不要放在心上。走这条路的人,需要的勇气仅仅是:在生活上甘当叫花子,自得其乐。在社会上,文学作品的遭遇常态是“既没有赞扬,也没有批评”。你看清楚这两条,还愿意写,就自己写。最后,一定能写出来让自己满意的东西,那就够了。你不可能写出来让读者都满意的东西。东西写完了,你对自己的允诺就兑现了。

  可我们那时年轻,还不可能甘于寂寞。总觉得只要自己的手艺练好了,不可能不被社会承认。所有孩子的脑袋都是同类的简单,还都一律心比天高。

  记得那时候,我和老丁(画家丁绍光)聊天,谈到毕加索第一次成功卖出了自己的作品,就把钱全部买了油画颜料。怕以后再穷的时候,没钱买颜料。说到这儿,我们都兴奋无比,就以此为契机,为了彼此激励,击掌起誓。

  于是,我们相约,当我拿到第一部作品的稿费就全都拿来给他买颜料,而他卖出第一幅作品的时候,就把那些钱全部拿来给我买稿纸和墨水,互相督促、笔耕不辍。

   谁能想到历史老人并不是老给你讲同样的故事,于是,一不留神我就被推到时间长河的汹涌波涛里去了,忽而随流而下,忽而风口浪尖,忽而“鱼翔潜底”,忽而深沉幽壑….。

   等我近五十岁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出版了第一本书,而且并没得到什么“巨款”。而这时候,老丁已经是海外美术家里的大腕儿了。他在洛杉矶比华利山庄买了豪宅。

  我的那点稿费大概都买不起他如今使用的颜料和画布了。而他卖第一张画的时候,我正驰骋在香港商业圈里呢。那会儿他就是想到要给我买稿纸和墨水,我也不可能要,也没地方搁。少年时代的信誓旦旦,最后也不过是侃山的佐料而已了。

  我们的使命感从何而来,我们的责任又是谁赋予的呢?

王胡子给我打电话,说这个星期六晚上必须去他家吃饭。不知道国内情况怎么样,现在在这里请人来吃饭变成一件难事。不知道北京市不是也这样了。

   也许因为如今人们越来越忙,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去做。当然,另一方面可能是汽油越来越贵了。前两天,还住在普林斯顿的老马,给我打电话。叫我去再回去看看,几个老朋友都想好好聚聚,好好聊聊。扬言要请我爆搓一顿、猛喝一顿,一醉方休。我说,还是你们来华盛顿吧,以前差不多都是我去你们那边儿,这回也该你们来一趟吧。要是你们来,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,一定请大家一起胡吃海塞。

  掐指一算,这饭钱还是比油钱便宜呀。这是半开玩笑,其实我现在对来回要开八九个小时的车,有些“想而生畏”了。

  也许我们都上年纪了,都不得不唧唧索索算小帐。算银子,也算自己的精力。当年无论谁一招呼,不远万里抬腿就走,谁在乎那点儿路费,谁会在乎那无尽的精力。可能那时个个都觉得这钱自己还且得挣呢,挣钱如引水,花钱如流水,再自然不过了。生命力超强,生命之火永不熄灭。

   现而今,老马已经半退了。而他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。人们不得不计算这有限的进项和人生的用法。人家冯国将干脆就索性彻底当穷人,直截了当吃美国政府的救济。这样,他倒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。当然,因此也就轻易不出远门了。也对,“七十不远行”嘛。

   现在,出远门的邀请。我能推就推了。

   可王胡子的邀请,是带强制性的。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。他采取的办法是软硬兼施,用极其煽情的描绘句型,用直接命令式告诉你:“今儿家里正好有正宗的北京二锅头,当然还有竹叶青唔的老家捎过来的佳酿。全都管够。要说菜,更不得了:既有地道的羊肉串下酒,还用祖传秘方‘咕嘚儿咕,咕嘚儿咕’地清炖了一锅上好羊肉。香气扑鼻,能让你掉眉毛。

  这还不算完,还有自家园子里刚掐下来的香椿芽、刚砍回来的嫩竹笋。现而今,这些健康佳肴在各大菜市场上你根本就见不到的。更别说这是在大华府,就算在北京也是照样难得。”王胡子笑着喘口气,接着说:“今儿你要是不来,肯定得后悔一辈子。这几口儿凑一块儿,千载难逢啊!再说,今天我还请了老郑两口子,老孔两口子,正好你们仨一码儿全是玩儿文化的,酒过三巡一块好好细侃文学。如今,对你也是百年不遇的呀!你有再大的事儿,都给我推了。”

   话说到这儿,我就必须得去了。那天,还真得连忙把原先答应的应酬给推了。再给老郑打电话,他们家离我们家近,我就把车停到他们家,蹭他的车去---既省我的事,也符合环保原则。

   王胡子的相貌有相当的欺骗性,他白头发白胡子比国内那位留白胡子的电视导演还显气派。其实,他没那么老,简直应该属于少白头一族。他的白色络腮胡子,不属于国粹那谱的,而属于舶来一派。要是给他戴上顶小红帽,就活脱一个圣诞老人。他红脸膛,大眼睛,可谓“鹤发童颜”。其实,他比我小好几岁呢。没准就图个让别人尊老,玩这么个外在。要在北京上车准有人让座儿了。尤其在奥运期间。他就好这么个扮相,成心。

   说起来世界太小一点儿不带过分的,他当年和萧和平、郝强都在北京先农坛游泳队一起混过几年。和他们两位还都是铁哥们儿。和平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世交,老一辈儿的事儿就不提了。他哥哥萧立昂和我哥哥是101的同班同学,也是铁磁。现在和平在北京和我成了街坊。当年我被关押在美院附中的时候,就是郝强给石油附那帮孩子报的信儿。我才被这伙土匪“救”了出来。后来,郝强为此还被四三派的孩子们给开了瓢儿了…。当年的故事忒多了,那是一个故事层出不穷的时代。

   后来才知道,这王胡子的太太居然也是中国儿艺的演员,我前面讲过,这个剧院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,差不多几辈演员多半都认识。他太太叫罗莎,我只是听说过,居然在北京就从来没见过。大概是因为他们家那会儿不住在剧院里,所以没留这个神。。

   我之所以决定去参加这个“晚餐会”,主要还是由于老郑和老孔都来,既然都是广义上的同行,就有了个切磋的机会。物质精神双丰收,何乐而不为?

   搭上老郑和北明的便车,我的责任是指路,当年我是有名的指路人。过去,我在这伙人里属于特别认路的主儿。其实,王胡子他们家怎么走,我也不记不清了。好在老郑已经从网上下载了一个路线程序,我按照那个程序指路就齐活了。他们住的那个区,外号叫做“白色沼泽”。

  据说,这是由于那片儿的居民里“非裔美国人”居多。又有一些吓人的“历史故事”和传说,所以白人不大敢居住在那个地区。王胡子看准了这一点,这地方的房子肯定便宜多了。他说:“黑哥们是咱们的阶级弟兄,我要不挨着黑哥们儿住反而心里不踏实。”几年住下来,相安无事。越住越觉得值。

   我们的车到了最后换路程序的时候,那路牌把我给看傻了。电脑的程序说,拐入某某街。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某某街的路牌。可这路牌的指向是一个住宅区,里面非裔美国老少爷们铺天盖地、欢天喜地。我和老郑都去过王胡他们家,他再喜欢黑哥们儿也没到这个程度。我们印象里,他们家不在这么一个大院儿里,而是在街边上的一所独立房里。

   老郑和北明商量了一下,根据记忆似乎不是这条路。还是再折回高速公路出口那儿再走一遭。他觉得也许电脑程序出了错了。我们只好调头从来,一边儿打电话,一边儿走。最后才找到了他们家。这时候,我才发现其实刚才我们也没走错路。只是黑哥们儿比较潇洒,把那块路牌给拧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。其实,我们刚才已经走到了那条路的另一端,如果路牌的方向正确,我们自然就对了

  我们当时,没有黑哥们儿们那么思维奔逸。太相信那些路牌的正确性和权威性了。低估了黑哥们儿的创造性和想象力了。不知哪位哥们儿,哪天一高兴或者一不留神,把那个路牌给拧了过去。此后,大家觉得路牌这么扭着,更显得别致,也就没有人认为必须把它正了过来啦。也许,这也是住在“白色沼泽”里的一种自由,一种乐趣,一种逸闻。

  我们打算在这地方喝着二锅头,吃着羊肉串,谈着中国文学,真叫一个贴切。

那天,在王胡子家的聚餐相当漫长。

我和老郑两口子下车的时候,老孔正和王胡在院子里散步呢。王胡家的大院子让他得意的不得了,因为他的院子后面连着公用的森林,所以似乎他的院子就蔓延万里,无尽无休。

他在院子里开了一片菜地,菜地四周都扎起了结实的篱笆。防止野兔、浣熊、臭鼬、野鹿等外宾,拿他的菜地当饭厅。这篱笆三天两头都得不断维修、加固。肯定,道高一尺魔高一丈。

他在院子和森林之间种了一片竹子,竹子的生命力超强。要不是后面是森林,要想种竹子,那叫一个麻烦。先得在和邻居院子之间的边界线,挖条深沟。有的在沟里拦上铁网,有的在沟里浇注一道水泥墙。否则,自家的竹子会毫不客气地侵犯和蹂躏邻居的领土。从此将引起无数麻烦甚至对簿公堂。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敢种竹子。

后面的森林,都是巨木参天。那些野生大树才不在乎这些小小毛竹。那些碧绿的竹枝也没法和那些大树较劲。于是森林和竹园相安无事,这都市中的中式野趣,让王胡好不得意。

他的房子还真是别具一格,前面的房主也是个热爱大自然的人。这让老王可省了心了。人家把面临后院的一堵大墙都装修成整面的落地大窗。而且,还都是一块块的整个的超大玻璃。后院的美景一览无余。

一进他们家门,但见那绿色的森林像壁画一样,满贴在他的整面墙上。随着四季的交替,随着朝晖夕阴的变化。他家的这几张巨幅天然壁画,年年、月月、天天、时时地不断变化。名为大自然的这个艺术家创造力无穷,住在这儿,天天看这景儿,喘气绝对匀实,真真切切感觉到什么叫天人合一。

我们坐在他家的客厅里,就看得见那林中小草地旁的翠绿的竹丛,绿影婆娑。看得见烂漫野花在微风中懒懒地摇曳。蜻蜓、蝴蝶翩翩起舞。看得见树间窜来窜去肥胖的松鼠,人人都知道:这儿的松鼠都不怕人。偶尔,野兔会蹲在林边端着前抓,四处看看,和你对视一会儿,然后又撒腿开溜。各色鸟类,飞起飞落,鸣声上下,叽叽喳喳。这本是深山老林里的景致,居然让王胡剪下来贴在了自家的后墙上。

老郑最近信奉自然养身法,天天以狂饮菜汁为生。据说,因此血液而纯净无比,体质也转化为绝对碱性。让我这么苦行,还真是办不到。我虽然不是美食家,但至少也得有俗人的一日三餐。老郑也不是不通融的人,他平日全素坚持不懈。到了周末,要是有个吃请,那就是自己的假期,饮食全无禁忌。

王胡子先端上来香椿芽炒鸡蛋、鲜笋炒肉丝、秘制酱牛肉和松花蛋几个下酒的小菜,已经让我们齐齐喝彩。王胡说,这香椿树是一个朋友送的树苗。这会儿树才大拇哥那么粗,所以香椿芽产量不高,以后树大成才的时候,才能供应大伙。他也计划在后院放养自由鸡鸭,吃活食儿常锻炼的鸡鸭,那肉味儿绝对两样。目前,为什么还在计划中,主要是一怕那些自由派的鸡鸭,肌肉发达、身手矫健,一不留神就远走他乡了。二怕树林里的各种动物开始惦记这些肥壮的鸡鸭。一不留神,黄鼠狼之类就来拜年了。要是圈养倒是可行,可是圈养那活儿就多了,起圈、清圈麻烦就大发了。还有就是那公鸡打鸣也是个问题,恐怕会天天得搅了左右邻居黑人阶级弟兄的清梦。破坏了和谐的国际环境。所以,这些改造生活项目还处于可行性研究阶段中。

我们四个“老头儿”都先喝起了啤酒,我对香椿和鲜笋独有情钟。老郑和老孔都齐齐夸赞他们家的秘制酱牛肉。还问这酱牛肉的秘制方法和程序的细节。老郑重视结构和程序,老孔重视口感和神韵。

酒上一巡,这伙出土文物的老头们自然就得聊聊文学。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留下来的过时话题。其实,不是成心要谈这个话题,一开始,只是在聊今后的养老日子应该怎么过。

老孔说,儿子已经工作了。自己已经决心,不久就会退休了。退休以后,把现在在大华府地区的房子卖了,还了银行贷款以后,还能落一笔银子。这银子到其他边远地区还买得起一个小房子,一次付清。住房问题解决了,其他就好说了。那区区养老金也足够应付了基本生活开销。

这样静下心来,全心全意完成自己心中的几本书。

看来,老孔和老郑一样,都是有理想,有计划,有步骤地实现自己的人生大目标。

也许,这是理想主义时代,给我们这群人留下来的无法磨灭的“使命”和“责任”。

老孔今儿也相当兴奋,一来,今天的菜式的确地道。要是他能回北京也一定和我一样,得去塔园附近那家正宗“新疆卡西姆”大快朵颐。听火羊那么一说,我都食指大动了。我在奥运会以后回京探亲的时候,一定得让火羊带我去那儿尽情品尝“外焦里嫩的羊肉串、喷香的馕、醇厚的自制酸奶...”外带两扎燕京纯生,一个小二(即小号北京二锅头),这才齐活。

  可惜,老孔目前还没这个福分,所以,今天能到这儿来来痛快淋漓大吃大喝一番,那也是福。在这远离北京的华盛顿近乡有这么一口儿,就得赶紧偷着乐了。

  二来,估计他也有日子没和老郑碰碰了。人一上班,好比小驴上磨,天天都只顾得上四腿紧捯。还文什么学呀?如今,老孔决心金盆洗手。从此再不为三斗米折腰,归去来兮,回到自己人生抉择的原点再出发。又和老郑再度成为同路人,岂能不高兴?  俗话说:男怕入错行,女怕嫁错郎。男人的抉择是一生的奔赴。选定一个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,是拿自己全部生命赌他一把。当年,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条崎岖坎坷之路,而且要玩大的、玩险的,这不是自己和自己找不自在么?

  我没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,自己琢磨,也许那个时代作家还是一个相当神圣的行当,现儿今社会里的这个行当,成了“拴块骨头狗都会”的活儿。您瞧,这一去就不是两三里了,相去何止万里。

  再说,那个时代他们二位刚下小校场,一亮相就出手不凡。还立马听到了“暴风雨般的掌声,经久不息”,就是所谓的“轰动效应”。响动大了以后,就有理应如此的衍生效应。老郑青年有为,一夜之间成了山西作家群(被戏称为晋军)的领军人物。老孔也不遑多让转瞬间成了广东作家协会年轻有为的副主席,他们在恰好的年龄段都成了名正言顺的职业名家了。如无意外,他们只需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,足够的年头儿之后,一定会成为名副其实、举足轻重的大作家了。

  也正是在这前后,北明嫁给了老郑。拿她的话来说:我嫁的就是一个真正作家。我揣摩那言外之意就是,要嫁就要嫁这样的人。我就是冲这文学崇拜而来的。当然,前两年她有些沉不住气了,再三重复这句话的时候。言外之意就有点儿变了,好象是说:要再不开始完成你心中的书,留神!我死活也不能嫁错郎呀!

  老郑要写的这部大书酝酿的时间真不算短,里外里够一整张(十年)了。在这段时间里,北明的确见过各种各样的作家不断和老郑谈创作。在酒过若干巡之后,都会和老郑或击掌明誓,或打赌立咒,预示大作的诞生指日可待了。然而,到了“指日”、“指月”或“指年”全然一点儿实质性的动静根本没有。无论同行还是老郑,全都真忘了,或假装忘了。一律不了了之。

有一天,北明就坐不住了,竟然当着众人和老郑较劲:“你再不动笔,我可就开始自己写了!”那意思是:言教不如身教,写书有那么难吗?我写给你看看!或者,只要努力我也可以当大作家,你再这么磨磨叽叽,就别怪我就先拔头筹了。我估计,这属于三十六计里的“激将法”,也是变相捍卫自己当 年“不悔抉择”。

 每逢这个时候,我真是很佩服她。因为她热爱文学,所以才把一生都献给了一个作家。从投资家的角度来看,这风险也太大了吧?况且,如今的世界,文学还像当年的文学那么值钱吗?一方面价值标准转换了,另一方面人们沟通的方式也转变了。有几个人有耐心烦花若干个月慢慢啃砖头?就算老郑写出来史诗性的文学著作,还能得到应得的回响吗?

     好在,老郑和北明在这一点上已经有了这样的共识:只要写出来自己满意的作品就行了。至于社会怎么看,读者怎么看,甚至文学史会怎么看,那就不是他们的事儿了。现在的关键就仨字儿:写出来。

  老郑今天不但喝啤酒,也喝烈酒,不但吃酱牛肉,还吃羊肉串(往日这都属于严重犯规)。酒足饭饱之后,还和王胡子、老孔三人到阳台上去“透透空气”。其实人们都知道,他们是去抽烟去了。虽然,他和老孔早都戒烟了。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明知故犯。

  北明、罗莎和小维三位太太竟然也都一反常态,不再为他们的健康担忧而强行阻止。只当没看见,该聊什么接着聊什么。她们之间也达成了某种共识。

  看来,老郑真的已经起动了,而老孔也已经起步了。他们才能偶尔张狂一番。既然是作家,在状态之中,偶一为之的烟酒,那就是文人在特定时间内的“放浪形骸之外”。要说古人国粹,魏晋文人,这会儿该服用“五石散”了,一会儿还不定得疯成什么样儿呢。要说当今,文艺大腕,有些人就摇头了,就吃冰了,或者该“吃错药了”。要不哪儿来的灵感?他们不过满了一肚子羊杂碎,掺点二锅头,冒点洋烟卷。无论古今标准,这都是最健康的嗜好了,况且他们还都没瘾。

  没准作家太太们想,这就知足吧。比马连良的成瘾嗜好强多了,让他们偶尔痛快一次,对他们以后“疯魔成活”肯定有正面意义。

  于是,相安无事,皆大欢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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